第888章

“然六朝人顯據其名，唐人每陰竊其實，雖謂之偷可也。獨宋人則偷亦不能，如介甫愛少陵‘鉤簾宿鷺起，丸藥流鶯囀’，後得句雲‘青山捫虱坐，黃鳥挾書眠’，自謂不減於杜，人亦稱之。然二語何異截鶴脛而使短，直與‘雪白後園僵’等耳，此真房太尉兵法。直至收錄在《談藝錄》中王安石改詩這篇文章的出現，將竊詩一案又推上了風口浪尖。以為原句不佳，故改；以為原句甚佳，故襲。改則非勝原作不可，襲則常視原作不如，此須嚴別者也。荊公詩精貼峭悍，所恨古詩勁折之極，微欠渾厚；近體工整之至，頗乏疏宕；其韻太促，其詞太密。又有一節，不無可議。每遇他人佳句，必巧取豪奪，脫胎換骨，百計臨摹，以為己有；或襲其句，或改其字，或反其意。集中作賊，大家無如公之明目張膽者。本為偶得拈來之渾成，逐著斧鑿拆補之痕跡。著力強調巧取豪奪、脫胎換骨乃是集中作賊，不可取之，他在文中細舉出三個例子：《能改齊漫錄》卷八載五代沈彬詩：地隈一水巡城轉，天約群山附郭來。，荊公仿之作一水護田將綠繞，兩山排闥送青來。《石林詩話》載荊公推少陵開簾宿鷺起、丸藥流鶯囀為五言模楷，因仿作青山捫虱坐，黃鳥挾書眠。《漁隱業話》後集卷二十五謂荊公選《唐百家詩》，有王駕《晴景》雲：雨前初見花間蕊，雨後兼無葉底花。蛺蝶飛來過墻去，應疑春色在鄰家；想愛其詩，故集中亦有詩雲：雨來未見花間蕊，雨後全無葉底花。蜂蝶紛紛過墻去，卻疑春色在鄰家，改七字，語工意足。王水照先生也以王安石為例，批評偷字、偷句式、偷意境的創作方法。然而，我們知道詩歌已經蔚然大觀，到了那時，想在詩歌中獲求新知，重新創造出陌生化與新奇美，必然會出現借用古語重塑新語的現象，但這並不只是單單地摘錄或者抄襲，重新註入詩人新鮮的詩格使得詩歌的發展愈發蓬勃生機。王安石改詩一事不僅是外在因素的必然走向，也是內在機制的推動。邵博《聞見後錄》（卷十七）中就詳細闡述了王安石變詩一事的前因後果：李士寧，蓬州人，有異術。王荊公所謂李生坦蕩蕩，所見實奇哉者。熙寧中，宗室世居，獄連士寧。呂惠卿初判荊公，欲深文之，以侵荊公。神宗覺之，亟覆相荊公。荊公平生好辭官，至是不覆辭。自金陵連日夜以來，惠卿罷去，士寧只從編置。初，士寧贈荊公詩，多全用古人句。荊公問之，則曰：意到即可用，不必皆自己出。又問：古有此律否？士寧笑曰：《孝經》孔子作也。每章必引古詩。孔子豈不能自作詩者，亦所謂意到即可用，不必皆自己出也。荊公大然笑之。”

說到這裏，荊扉也忍不住露出了些許笑容來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